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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下的第一個生評,謝謝你。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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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完成了嵌合,或者稱之為——附身。

小妖的肉體用起來自然比不上自己的,卻也聊勝於無。莊天麟就這麽頂著小兔妖的皮大大方方在漫無邊際的黑暗界域內“閑逛”起來,路遇一次大黑熊,兩次巡守,三次邊界禁衛,皆未被識破後,便在邊界尋了個角落趴著。看似睡過去了一般,實則,他在數。

數到靈氣運轉第九個大周天,果不其然,邊界傳送法陣有了動靜。

小兔妖的這個情報還是準的。

隨著法陣符紋圈層層往上升起,邊界正門底部緩緩露出一條窄窄的小道,不知通往何處。

莊天麟剛一躍而上,身後又接二連三跟過來幾只無毛小骨妖及靈智未開的小獸。很快,載滿了各種妖獸的小道便向下隱去,猶如設置好的機關一般。

“一團,你怎麽不說話?又被大黑罵了吧?”

一副龍骨架子樣的熒綠色骨妖過來跟莊天麟搭話,看上去是小兔妖的舊相識。

“對啊,你今天特別安靜呢,待會兒我們去琉璃池看蠱生花,你也來的吧!今天是芽鬼姐姐表演,聽說會用人形蠱,可好玩了!”

這是一個邊說話邊吐白色小煙圈的蓮花妖。

所謂的蠱生花,實則是一項對人族修士來說極為殘忍的刑罰。小妖或許不懂或許無感,甚至還覺有意思,莊天麟卻心生寒意。

先以大量魔汙玷染其靈識,抽出本命魂精,再將肉身轉化為母蠱,用以催生汙化天地靈氣的孽業魔花。此番過程,因魔力侵占此人將始終保持清醒,飽受折磨直到魔花催生完畢才會氣絕。

著實慘無人道,可魔族慣以此為樂。

下降趨勢毫無征兆的一停,周圍大變,界域已遠。充斥著濃重魔氣的界域外,竟是一片繁花盛景,且景色還令莊天麟覺得眼熟。

是原來浮空島的登陸區。

雖被魔族侵占多年,周圍景致卻奇異地沒有什麽變化。

似乎是空氣中的靈氣濃度與界域內不同的關系,莊天麟感到舒爽許多。

因聽到“人形蠱”,原定去找尋肉身的他改了主意,決定隨幾個骨妖去一趟琉璃池。不過由於神魂與小兔妖的嵌合狀態維持不了多久,他只打算速度弄清楚人形蠱是誰就離開。畢竟有可能是他認識之人。

但令他完全沒想到的是,那個人形蠱竟是他自己的肉身?!

不對,看第二眼才察覺那是與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的一個人。

須尾俱全,毫發無傷,表面看似與活體傀儡一般無二,只多了些鮮活氣。像祭品一樣被放在高高豎起的方形祭臺上,等著一只穿著暴露身形妖嬈的高大魔物來表演蠱生花。

而除此之外,在魔物手邊竟還有另一具人形蠱。

一看之下,這倒是熟人,正是許久不見的莊天麟名義上的師尊——向垣!

作為小兔妖級別是不夠格接近祭臺觀看表演的,莊天麟只得暫時隨眾混入離得稍遠的看臺。

“芽鬼姐姐來啦——”

尖細的一聲叫仿佛摁下什麽開關,看臺頓時沸騰。

擠擠挨挨中,莊天麟順勢溜到了最前排。

萬眾期待中,蠱生花表演正式開始。只見高大魔物款款踱至其中一具人形前,取出兩個鉤爪便要進行“開膛”。卻在下手前一刻,轟然倒塌,碎裂一地,化為虛無。

許多小妖以為是設計好的表演一環,紛紛大聲叫好。但緊接著看臺也陸續出現血肉橫飛場景。

一時間,妖魔精怪四竄,形勢混亂不堪。

而在此種境況之下,琉璃池也突然無端冒泡,不待四周魔種有所反應,一股無上威壓從池中頓起,剎那間,天地變色,魔汙凝滯,一眾生靈皆被震懾在原地,動彈不得。

“師父。”

將現場搞得一團亂的始作俑者硬生生撐開小兔妖的身子,在玉旼輔助下,快手快腳將祭臺上的兩具身體暫時轉移到了安全地帶。剛落定,就檢查向垣的狀況。

幻象終究只是幻象,隨時會被戳破,莊天麟已竭盡所能的快。幸虧魔君以下的魔族普遍靈智不高。

“阿毛?還是……天麟?”

服藥之後,向垣很快從昏迷中清醒,聽得陌生的聲音,反應卻也不慢,睜眼便看到一只灰團團的小兔妖正一臉擔憂看著他。

莊天麟正欲再說點什麽,頭頂猛然掠過一聲長嘯,直抵眾生靈臺。

“天道變數出——集結——”

耳洞一熱,有什麽東西流下。向垣擡手摸去——

血。

“魔嘯。”

“不好!”

兩人同時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

☆、一百五十五 浮空行22

離陰原本只是魔君,但在融合了萬魔王及魔尊淵的力量後,實力大漲,直逼當年引發破瘴魂術的萬古魔王,放眼四方界,幾無敵手。

一群烏合之眾組成的所謂抗魔聯盟在於通看來本就像是過家家一般胡鬧,尤其盟主萬良近日上門求助,竟是為了下一個紅月夜離陰第五十八次沖擊萬象幻境之事。

“簡直胡鬧!”藏書樓內,於通凝眉正色,對萬良呵斥道,“你可還記得你爹是如何殞身的!這二十年,那魔頭藏起曜璃塔,不斷嘗試打通萬象幻境,可有一次成功?天道規則不可違,魔族絕無可能進入萬象,正陽宮都不曾做這徒勞功,因為根本不用擔心,你!你可是聽信了誰的讒言?”

萬良被斥得臉色微紅,面露尷尬,卻還是硬著頭皮耐心解釋:“於掌門,您請息怒,這次絕對非我莽撞不知事。說來慚愧,前兩天……出現幾個內賊,雖然及時發現,折損還是不小,這才厚顏上門借人。通過搜魂術——”

“什麽?你竟敢用禁——”

“於掌門息怒!請聽我說完!說完您再教訓不遲!那、那也是迫不得已,不用搜魂術,誰知給他們招的是真是假,您說是吧?總之,百分百可以確信離陰得到了某件秘寶,可助他進入萬象。要不是正陽宮如今那個樣子……所以我才來找您求助,望千萬信我一著。只要提前毀了那件秘寶,便可避免一場大禍,這可關系到所有人存亡,如此大事,怎敢妄言。如今我敢信任之人不多,找您坦白了這麽多,所言可是句句屬實吶。”

細密交談之後,將萬良暫時安頓下,於通獨自又在藏書樓呆了大半天。思慮許久,他偷偷開啟樓內機關,進入傳送密室,聯絡貞卿。

遍布符紋的鴉鏡中,貞卿的臉甫一出現,於通便言簡意賅地轉述了萬良所說之事。

二人針對此事商討一番,定了計策,便各自行動開去。

盡管於通依然顧慮重重且另有安排,但迫於祖上交情,還是借了萬良一批子弟將人好好打發走了。隨後,立刻召來手下大弟子一起出發去正陽宮。

再怎麽群龍無首混亂無章,正陽宮的基底也非一般門派可比,再說另有烈風山莊進駐,怎麽也比萬良的班子靠譜。

說回萬良,自從通仙閣成功借到人,他便一刻不停歇地趕回大本營。結果還未進門,正好撞見一群人慌慌張張奔出,竟是有內賊逃跑。

萬良大驚,忙問是誰,得知是開步時,仿若當頭棒喝。他青筋暴起,怒道:“追!絕對要把人給我追回來!開懷那小子呢?什麽?也跑了?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麽!還沒用搜魂術,絕對不能讓人跑了,再多派點人,還有把剩下那幾個看好了!再丟了人,拿你們是問!滾滾滾!”

一通忙亂分派之後,眾人四散而去。

在一眾行色匆匆趕往被指派的方向的人之中,一個異常高大的壯漢引起了旁邊人的註意,有人忍不住就上前搭話:“哎,這位老兄,我怎麽沒見過你,這看著也不像有修為的,你哪個隊的?”

只見壯漢邊跑邊粗聲粗氣答道:“俺就是上來送幾個娃娃,然後那個很兇的光頭小哥就讓俺去那山頭找、找個誰來著?俺娘還在家等著俺吃飯嘞,這可腫麽好?”

問話那人立刻就懂了:“哦——你是白鳥莊的人吧,又送人來了?哎要我說,那些體質不好的就別送來了,又換不了幾塊靈石還費工夫,不合適的過幾天又得送回去,多給人添麻煩……”

這也是個嘴碎心大的,找逃犯的間隙還有心情跟陌生人扯閑話。

“哎大哥,你停停、停一下!對咯,別再瞎跑了,前面沒路了!哎,果真是個凡人,啥也看不到,算了算了,你回家去吧,沒修為你也找不著什麽,回去吧,我跟光頭,呃,黃老大說一聲就行,去吧去吧!”

聞言,壯漢停在原地楞了楞,然後才大步往山下走去,一路除了幾個好奇的目光,沒有遭到任何阻攔。

“哥哥你太厲害了——唔!”

壯漢捂了捂肚子在路邊蹲下,仿佛突然肚子疼。不過很快又重新站起來,繼續走,頻率不變,只是步幅逐漸加大。

直到躲開了所有視線,離眾修活動範圍有了一定距離,壯漢才停下。剎那間,其身上氣勢一變,擡手間,腳邊便多了一件亮黃色怪模怪樣的不明物。

直到升上高空,幾息間離了這個島,壯漢才松口氣,垮下身子。只見原本高大的身軀有如漏氣的氣球般回縮,一陣白霧之後,一人竟變作了三人。

正是毛順和開步父子。

“阿懷,哥哥教你一個道理,”毛順搭著開懷的肩膀,故意板了臉道:“千萬不可對任何危險掉以輕心提前放松,就像剛才,明明還在敵方地盤,你就開腔了,要是正好被人發現,那我們不就前功盡棄了。”

“……哦,對不起。”少年癟癟嘴低頭,似認識到了錯誤,不過隨即就掙開了毛順的手,撲到了開步懷裏。

父子相擁好一頓“哭嚎”,有隔音罩在,倒是不怕被旁人註意到。毛順見狀,沒有說什麽,繼續操使著飛錦往主島方向飛去。

雖然成功將人解救了出來,但做得不夠利落,引了一堆人追捕。不過開步說,只要將他們父子送到主島就行,他自有辦法找到安全的地方。毛順實在也沒多少時間另想更為穩妥之法,便照做了。

幸虧主島沒被魔族侵占,在正陽宮宮主午正陽失控之後,如今正在烈風山莊控制之下。只是,說是主島,其上島民卻比二十年前少了一多半還不止。原因自是魔汙的關系。魔族未進入,魔汙卻無法完全隔絕在外。長年累月的透漏之下,島上留下的多為體質特殊之人或者對魔汙有一定免疫力之人。

進島過程順利得不可思議,甚至用大受歡迎來說也不為過。年邁的出入境檢測員大概太久沒見到新面孔,何況還是人族修士,因而激動得語無倫次,差點一個手抖將毛順的身份認證牌丟到虛空中。

“最近真是好事連連,說來,你們是這兩天到的第三批新客了,比前十年加起來都多吶。我看公子修為不弱,想必也是沖著烈風山莊的招募而來?我們總算有盼頭了啊,希望接下來還有更多靈士們趕來……”

因聽得一知半解,毛順便細問了招募一事。正說得差不多,他們準備正式登島時,忽聽天空傳來一聲直搗耳膜的長嘯。

本能反應之下,毛順忍著耳中劇痛手上凝了靈力立刻捂住開懷雙耳。

長嘯持續了約有一刻鐘,在場之人無不耳廓熱燙,鮮血直流。

“這是什麽?”嘯音停了之後,開步喃喃問道,也不知問的是誰。呆了一呆,轉頭才發現,剛剛的檢測員竟已氣絕。

他大驚失色,又看向毛順,卻發現毛順也狀況不對。雖然除了耳邊的血跡似乎無恙,可臉色慘白異常,整個人仿佛處於一種極度驚懼之中。

毛順不是聽不到開步的叫喚,只是當下什麽反應都做不出,心下翻江倒海,本命魂精都似在顫抖。

他聽到了那聲長嘯的內容——變數出現,魔族在集結。

他被鎖定了。

離陰找到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_(:з」∠)_

☆、一百五十六 浮空行23

長嘯傳遍整個浮空島,角角落落,無一處遺漏。也許,還不止浮空島,整個四方界都可能因此震蕩。

至少,連掙紮在無盡域中的向垣都感知到了。雖然因隔界之故無法辨明其中含義,卻能確定魔族又有了大動作。修仙者的直感敏銳度隨修為提升而提升,向來有幾分準。

望著近在眼前的光圈,向垣越發躊躇。只因這種狀況發生了太多次,就在過往的十年間。

沒錯,他在無盡域中游蕩了至少十年。人人畏懼無盡域,著實不無道理,光那堪比虛空的極致渺無感就能在短時間內將一個正常人逼瘋。

想起當年順藤摸瓜找到來客居某個據點時,碰巧救下正要被煉制成活體傀儡的馳英,之後兩人各自分開,一人回集賢山,一人繼續嘗試進入浮空島。可沒想到,這一別,就是永別。

集賢山被忝芪帶人夷為平地的前兩天,向垣剛隨幾個正道門派清剿了一批欲增援浮空島的靈智魔種,便是在準備接管失了魔族控制的攀天藤時,收到了這個秘密消息。然而,卻在往回趕之際被自己人設計推入無盡域。

獨自飄蕩虛無中無處掙脫,卻又能看到外面種種。眼睜睜看著禍事一樁樁一件件發生,自己卻絲毫無法幹預,只能徒勞見證。

何其殘忍!

重重打擊接二連三到來,無論是對師門中人的擔憂自責,抑或被並肩友人背叛放棄之痛,從小便早熟從容的向垣幾乎沒挺過進入無盡域最初那段日子。

幸而向垣就是向垣,既有在師父師兄蹤跡全無的情況下仍堅定獨守師門多年的心性,最終還是振作了起來,並積極尋找出口。盡管人人都說無盡域有進無出。

就這樣,向垣一個人像幽魂一般游蕩在無盡域,十年來從未遇見一個人,也未見到虛無之外任何鮮活的事物,堅持不下去了便入定打坐,做些看似無用功的修行,直到重新打起精神,再尋出口。

聽到長嘯之聲時,他有些難以置信,然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立刻循著音源奔過去,然後就在長嘯戛然而止時看到了熟悉不已的光圈。

憑著高階修仙者的直感敏銳度,他終歸再次邁入光圈。

天崩地裂,天旋地轉,整個天地在面前坍塌碎滅。光影重疊中,妖魔精怪亂舞,奇形怪狀的幽冥生物被颶風卷著直撲而來,帶起陣陣魂體被觸碰的顫栗。

向垣就是在如此混亂的分界夾縫中生生又擠出一條路來。踩到實地,下意識回首,不禁駭然。

人人懼怕的無盡域,以一個虛無縹緲的巨大白影團現於人世,伴隨諸多幽鬼的嗚咽鳴泣,如雪花般飄灑,四散,拐著玩兒又輕輕揚起,最後直入天際,化為真正的虛無。

至此,無盡域消失。而這一切,全因那一聲長達一刻鐘的長嘯。

“魔族的召集長嘯……”向垣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久未開口,嗓子猶如砂礫互相磨搓。

沒有時間猶疑,只慶幸了一瞬,向垣就立刻掐指推算。結果越算,眉間褶皺越深。無盡域困住他這許多年,同時卻給帶給他不小的好處。其中一個便是修為的成倍增長,甫一出來,他就發現自己多了二十年修為,也便等同於,原本日日修習不輟才能達到的程度。可盡管以臨近飛升的高階大靈士的修為去推算師祖及毛順下落,依然只能看到一團迷霧,甚至還不如以前精確。

這是為何?

仿佛肉身或魂體缺失了關鍵的哪一環。盡管修為增加了,整個人的感覺卻悵然若失,似有不足。身在此處,又不在此處,明明是自己的手,仔細看去又似有重影。

就在向垣疑慮重重自我認知出了問題,斟酌著避開魔族勢力往浮空島內部進發的同時,另一邊,毛順也剛從長嘯中回過神來,帶著更為嚴重的驚疑。

三人還是暫且先上了島。

毛順心跳越來越快,直覺告訴他很快就會有事發生在他身上,然而具體如何卻猜不準。對未知的懼怕,從來人之常情,他只好一遍又一遍自我安撫。離陰沒那麽容易找到他,而且鎖定為變數之子,那只是瞬間的自我想象,應該是因為太害怕那個魔頭而生出的臆想……

開步看毛順有些緊張兮兮神神叨叨,也察覺出了某些不妙,遂不敢多言,只加緊按照記憶中的路線,領著一行飛奔往目的地。

島上有開步的故交,並且是超過四十年的交情,近年兩人雖少有聯系,可當年的約定卻還在,亦即,無論誰遇到生死大難,對方必定全力相助,兩人可以說互為對方的後路。

但因下的不是血定,只是口頭約定,毛順還是暗暗警惕戒備著。靠人不如靠己,不輕易相信任何人事,谷恩曾鄭重提醒過的話他還記得,甚至原話是絕對不要相信,他都已經在此基礎上靈活化用了。

幸而開步故交並未食言,二話不說就收留了他們。待父子倆安頓好,毛順立刻就準備計劃下一步的應對。

變數之身絕對不可以被其他人知曉,尤其他自己還不知道所謂變數會不會對四方界產生什麽影響的情況下,多一人知道此秘就多一分危險。

離開前,開步給了毛順一塊空人族的身份認證牌,說是以備不時之需,並情真意切地再次挽留。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他不免心有愧疚。不過毛順主意已定便沒那麽容易被動搖,謝過之後便利落走人。

但他也並非直接就去找離陰,而是打算找師門。師父或者莊天麟,隨便誰都好,他不想一個人去面對魔頭啊。可以理解吧?

因那聲長嘯,他其實有些心煩意亂。就這麽找上門去絕對是自投羅網,怎麽想,離陰都不會拿他當座上賓。也許拿來做祭品用來煉制什麽古怪之物都算是好結局了。魔族的殘忍隨性他在蘭芝堡就已見識過,尤其那個最讓人猜不透的離陰。

從別人的反應可知,長嘯的內容並非人人皆可聽見,甚至可以推測,也許只有毛順一個人聽得見。那麽,他被離陰鎖定也不無可能。何況,他內心裏一直隱隱有種感覺,他一定會與離陰正面對上。這種感覺,在第一次聽到“天道”的聲音時就有了。

長久以來,毛順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穿越到這個世界,為什麽一定得是他?只是概率問題?為什麽不能是別人?他在適應這個世界的同時始終也沒有放棄尋找答案,雖然平日裏總看似懶得思考。但人怎麽可能不思考,每遇到一件無法理解的事,他都在拼命思考。

現在,好像越來越接近真相了,而他也越來越不安。雖然直接去見離陰是最快找到答案的辦法,但身邊沒有其他人幫忙分析的情況下,獨自做決定還是得慎重。因為他賭不起,他不想死。他想穿回去,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還是想回去。在這裏就算最終能夠飛升,能夠長生,他依然很難有真正的歸屬感……

“看招——”

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喚打斷了坐在飛錦上陷入大腦風暴的毛順。毛順一個條件反射,矮身便躲過了側面直撲過來的火焰暴擊。

齊齊三發帶著炎熱氣息的火箭射空之後,竟猶如人一般在空中硬生生止住,隨即轉身又來了一次,這次速度更快!

毛順已經回過神來,氣性被激起,應對起來倒是不像之前那麽優柔。揮手間,無數水球瞬發回擊,隨即取出金剛往攻擊來源處正面迎上。

結果剛打一照面,他傻了。

那個被人捧在手上花枝招展的身影怎麽看都是——葉大仙啊!

不過捧著葉大仙的人他倒是不認識。面目平凡的女修,普通不起眼到泯然眾人的長相,他就算見過也忘了。

既已對上眼,雙方間的攻擊便很有默契地停了。

毛順克制著微微興奮的重逢“故人”的心情,等著葉大仙率先大呼小叫。

可是,沒有,葉大仙並沒有開口,開口的是女修,與淡然表情不符的是,女修的語氣相當急切。

“我的時間不多,長話短說!我在離陰手上!總之!你快躲起來!千萬別被離陰發現!記住!躲起來!他在找你,找到你去破壞萬象,你會死,萬象也會死,所有人都會死,你要躲起來!”

剛反應過來那是葉大仙說的,眼前一人一草就消失了。

似是一場鏡花水月。

毛順掏掏耳朵,不由懷疑剛剛幻聽了。但,修仙者的慣性素養又讓他無法這樣去懷疑。

葉大仙在離陰手裏。

離陰在找他。

他明確聽到了這兩件事。

而結論是:他得躲起來,不讓離陰找到,不然所有人都會死。

毛順不由吞咽了口口水,手也不自覺摸上自己的脖子。

感到全身血脈都不正常地沸騰起來。

躲,他要怎麽躲才能躲開眼線滿地的離陰?

越想越抖得厲害,毛順疑神疑鬼地四顧,細細感應到方圓百裏只有他一人在空中飛行,心下才稍安。但驚懼反反覆覆,並未消減。自我安慰已經沒用了,稍縱即逝的葉大仙的幻影間接肯定了他此前的猜測。

他的確被離陰盯上了。大概是從混沌中出來不久,就被離陰發現了。沒錯,他一定是一直在找他。

他的變數之身被離陰發現了!怎麽辦?!他會被抓去這樣又那樣嗎?!

……

撇開胡思亂想到有些神經的毛順,莊天麟那頭也遭遇了不小的困惑。

面對性情略微有些不同的向垣,莊天麟果斷放棄小兔妖的身體,直接鉆進那具與他有幾分相似的人身中。融合過程中,他才恍然認出這具身體是誰。

是梅大。他終於記起了這個人。原本是真的記不住,但進入身體的剎那,他居然感受到了一絲巫靈的氣息。不同於玉旼和非酉,而是第三個巫靈齊婀,遍尋不見的齊婀。

原來齊婀竟是與梅大有關聯。

“天麟你……”正伸展活動著四肢的向垣臉上還帶著微微克制的滿足愉悅的神情,見莊天麟的舉動,一時歪過頭來詢問。

見狀,莊天麟眼神變了。

這人不是向垣。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想交代得有點多

不過也許還不夠精簡

盡力了

_(:з」∠)_

☆、一百五十七 浮空行24

從沒見過的表情變化出現在向垣臉上,盡管有意控制,還是被莊天麟看出來。

他不像毛順那麽依賴敬慕向垣,可總歸一起生活那麽久,而且神巫的直感敏銳度又比普通修士高出一大截,要騙過他沒那麽容易,再說,面前這人好似完全不怕被看穿。

只見“向垣”對上莊天麟的審慎打量,眼珠子反而俏皮靈活地轉動了兩圈,而後嫣然一笑又迅速斂色道:“看出來啦?好吧,不逗你了,我是向垣的哥哥向、方——哎別動手別動手!我是說真的!!”

自稱向方的男人連連倒退好幾步,抱住一棵大樹探頭看向莊天麟繼續叫喚:“真是胡來,用點腦子想想,我和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吧?不信你聯絡阿垣問問!我真是他兄長!”

莊天麟越發懷疑。這是篤定了他聯系不上向垣才這麽有恃無恐吧?可惜他的確看不出偽裝痕跡或幻術跡象,不然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兩人僵持中,一旁地上的小兔妖幽幽醒轉。紅眼睛剛一看到莊天麟就更亮了幾分,卻換來一陣狂風撲面,瞬間又沒了知覺。

見一個擡袖間小兔妖便沒了蹤影,向垣感嘆:“你對這界域小妖倒是仁慈,帶上它就不怕被魔族循跡找上來?”

可放了它只有死。不過莊天麟懶得對人解釋。

不管是否真兄弟,莊天麟是不打算與這人繼續一道了,未多言一句就定了個方向顧自起飛。

魔族的召集長嘯出現的時機非比尋常。毛順應該是被發現了,他得盡快尋回肉身去幫他。若運氣好,也許還能收回齊婀。

離陰的打算他能猜到幾分,無非就是借助變數打開萬象,破壞飛升通路。自然,所有人族修士都不可能讓他得逞,那麽,毛順就危險了。巫族相承一脈皆善蔔筮推演,各門各派難免有此類中人,變數既現,且又被離陰鬧出這麽大動靜,萬一他們發現只要解決了變數便能阻止這一切……

向東南方飛出沒多久,便遙遙看到了原先的梅島。只不過此時的梅島早被魔汙重重玷染,裏面還有無活人都不清楚。

莊天麟當初補足傳承的地方正是在梅氏巫寰的司祭房,按理,轉移神魂後肉身應還在原地。

盡管始終沒有得到一絲感應。

本來莊天麟是不懼魔汙影響的,然而這具身體似乎有所反應,越接近梅島阻力越大。非來自外部阻力,而是身體自發抗拒。就好像梅島有克制梅大之物。

他便停了。尋了附近一塊小空島,嘗試二重融合,結果深入探查發現,巫靈齊婀在梅大身體上殘留的印跡在緩慢消淡……

“白費功夫。”

耳邊傳來四個字,正好打斷莊天麟欲繼續探查的計劃。

那向方不知何時竟跟了過來,像個無腿幽魂,輕飄飄懸浮在莊天麟頭頂斜上方。

老神在在地在空中盤坐,向方摩挲著下巴說道:“瞧那魔汙濃重得很,憑這具破敗的肉身硬闖是行不通的……嗯?你是想說他有巫靈加持?”

見莊天麟神色驟變,向方立刻擺手:“能看出巫靈的可不止你一個,我與他被一起當做祭品那會兒就知道了!而且依我猜,他的情況大概是被煉制成活體傀儡失敗後又被強制逼出身外靈體,不然好端端的,巫靈在身那麽牛氣,怎會這副死樣,餵了極品補靈丹都沒用。”

頂著和向垣一樣的臉,卻說了這麽多話,違和感反令莊天麟註意到了別的——這人身上沒有靈力波動,也無凡人生機。

他想到一個不可能的可能,身隨心動,伸手便扣向向方手腕。眼見落了空,就順勢整個人壓上。不管向方如何叫喚,步步緊逼,終是被他看到了掌心紋路。

果然有三個交錯盤結的漩渦。這是一種罕見的化靈升級後留下的圖樣,直接牽系本命魂精,很多臨近飛升境界的大靈士都少有,只因這種完全“虛轉”的情況太難達到,連當初的集賢散人在飛升之時,靈體已經無限化實可依然殘存一分虛態。

眼前這個與任何一個普通人族沒什麽兩樣的人,居然是虛轉後的身外靈體?可自我認知為何是“向垣的兄長向方”?

莊天麟莫名想起一件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毛順曾笑他剛到集賢山時晚上經常夢游,有時在地上胡亂撲騰以為自己是魚,有時蹲在樹上以為自己是貓頭鷹,但因受夢游者不能被人叫醒,不然會出大事的老話影響,毛順從來沒叫過他,反正最後他總會回到床上,看著點就行。

然而他自己全無記憶。

實在離奇。

向方用力拽回手,也不動怒,只是原本生動的表情淡了幾分,不再開口,只好奇盯著莊天麟看,似等他反應。

可莊天麟既已猜到是虛轉靈體,反而暫時放下糾結,更不欲細問。對他來說,找回肉身才是擺在眼前最緊要之事。西北方向此時已出現無數帶狀“烏雲”,顯然,隨著長嘯勢落,魔族在一刻不停地朝著離陰指定的位置集結。

他必須盡快找到毛順。

既知梅大是活體傀儡的失敗品,莊天麟便重新取出昏迷的小兔妖,外加一些瓶瓶罐罐和符箓陣盤。

向方饒有興趣地看莊天麟努力把神魂從梅大身上又轉到小兔妖身上,過程中竟完全對他卸下了防備,甚至轉移完畢之後,又將梅大身體交給他照看,自己則一躥就躥上了飛行法器,直入梅島。

回過神來,向方手中便抱著梅大,而身周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符文光環。

“把我圈在這裏算怎麽回事——餵——是要我等你嗎——”

當然,沒有回應。

濃重魔汙充斥著整座梅島,空氣中滿是令人呼吸不暢的異香,入眼的建築構造也全不似當年,簡直像一只又一只巨獸匍匐在地,聚集著,蓄勢著。

一路上,沒有一個活人,連魔種都無,到處死寂一片。

但見毫不起眼的灰團子小兔妖靈活穿梭在不甚明顯的街巷中,目標明確地奔向巫寰所在……

嘩啦啦。嘩啦嘩啦。

轉眼到達目的地時,莊天麟依然感應不到肉身,反聽到水流動靜。一波又一波水花,被風推著,拍向岸邊。可附近都是蛋殼狀的巫寰,根本沒有水。

莊天麟仔細觀察了一圈才發現這動靜來自中心巫寰,出入大門上竟有陣法痕跡,水波拍岸正是陣法運作聲響。

出自人族修士之手的防禦陣法,且還具備識別之能,證據便是門上兩個銀環動了起來,對著莊天麟不斷上下揮舞,顯然是因他接近才有的反應。幸而小兔妖的外表頗具迷惑性,銀環看上去有些“舉棋不定”,只審視,不攻擊。

這一路未免太順了。

莊天麟看著陣法,不著痕跡地開始後退。

註意到銀環驀然停止揮舞,大門卻同時打開時,莊天麟一個加速飛竄上了旁邊的建築物,沒被門裏射出的數十張雷暴網罩住。

可還沒等他喘口氣,誰想建築物竟秒變真的巨獸,兩條粗壯的黑色不明物從體內伸出,迅捷席卷過來。幸仗著小兔妖身形嬌小,每次都險險避開。

不敢再接近建築物,莊天麟邊繼續註意著門上陣法變動,邊在空地上繞著圈子躲避巨獸們的襲擊。好在巨獸不能移動,離了一定距離就沒招了,不然他肯定很難再接近中心巫寰。

中心巫寰竟有這麽多守衛巨獸,可見裏面的東西非同尋常。指不定就是他的肉身。

來回試探多次,莊天麟很快找到規律。陣法只有在他接近到一定距離才會觸發,但若從空中接近,陣法反應就變得遲鈍。

因而,他冒險神魂離體,走了空路。忍著不適,抓緊時間閃過陣法,直接穿墻而過。

成功了。

但他看到了什麽?

大殿中,滿是白色蠶繭樣的物體——分明是死後化羽的空人族。而細看去會發現每只蠶繭上都分出一股細絲,連向了司祭房。

似感應到了什麽,兩個巫靈率先出現情緒波動。巫靈的所謂情緒原本多依存於神巫本身,可神魂狀態下的莊天麟就像失了蛋殼的雞蛋,沒了固有的掌控力,巫靈便更自由了。於是,莊天麟感到一股無形力量把他往外扯,似乎司祭房有什麽可怕的東西。

真正的神巫無情無心,極度的冷漠淡然因著突如其來的阻力而漸漸擡頭。莊天麟終是打開了司祭房。

比先前濃重得多的魔汙被一波波擠出去,待看清裏面的景象,莊天麟明白了巫靈為何那麽懼怕。

靈體狀態的梅大懷抱一團綠色的能量球,正束縛在萬千禁術符紋鏈結成的大網中。而那綠色能量球顯然便是外化的第三個神巫巫靈——齊婀。

顏色在變淺,快要消失了。

見此狀,莊天麟內裏一陣揪痛,那是玉旼非酉的悲鳴。神巫可無盡轉生,巫靈不是,每一次共生出的巫靈都是新生。

大抵還是傳承不完整的緣故,面對即將消逝的齊婀,莊天麟除了一些遺憾,再無更多情感。

他註意到了別的。

外面層層疊疊的空人族屍體正在在給禁術符紋鏈接連不斷地供能。用如此殘忍之法,只為了控制住梅大靈體?不對。

他冷靜地發現司祭房一角還擺著一個饕餮模樣的三足大鼎,有他腰那麽高,此時正從頂上浮出一圈圈怪異的紫煙,內裏不知在燒著什麽。

鼎身外圈的饕餮張牙舞爪,栩栩如生,很是猙獰可怕。

看著這個鼎,莊天麟若有所思。

“快、快救、他……”虛弱至極的呢喃,從網中心傳出。

正是梅大。

救誰?

雖帶著疑慮,莊天麟卻不自覺走近大鼎。

鼎腹中,紫煙彌漫,逼散再看去——

裏面正蜷縮著一個人形物,全身被紫色火焰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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